永昌二十三年,江南名族林家小姐林尤殷,奉父命进京。

    远远的昏黄的太阳压在地平线边际,沐浴其中的朱墙瓦檐像金子打出来般,隔着熙攘人群车水马龙,仍能瞧见落座在远边的宫殿,仿若和光混为一体了般。

    绕是在这样的城中,仍少不了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流浪人,他们训练有素分散在四处,像是镶嵌在金子最里面的破铜烂铁,深深扎根了。

    寻常人初到京中,鲜少会注意到他们。这是每一个城市里都看烂了的景色,他们无处不在。但不知为何,林尤殷掀开窗子,首先注意到就是他们。

    在这样繁华亮丽的地方,那些为生活乞讨的人或动物沦为了背景,阳光只会照拂在它愿意照拂的人身上。那些人深深地融于背景,又格格不入,像他们的一生一样矛盾地存在。

    “绕是在京城,也有这么多可怜人啊。”林尤殷趴在窗边道。

    从忽然被师父放下山,再到突然被召唤进京,要她替二姐嫁给废太子……她总觉得有一根绳子挂在她脖子上,牵着她向前走。当浓浓的宿命感笼罩在她的头上时,她也无能为力去抵抗些什么。

    她身边的丫鬟却不像她那般落落大方,小心翼翼地扯着她衣袖:“小姐,不要张望了。咱们老爷连嫁废太子这种事都要你替二小姐顶了,只怕再落下着差错就更要被训斥了。”

    林尤殷放下车帘,脸色淡淡的,说:“爹爹宠妾灭妻,这都人尽皆知的事了,我们能如何?”

    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到京城之后的处境,可婚嫁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她也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嫁给废太子这事,还要从永昌二十年说起。这本是一件和她毫无干系的事,却阴差阳错下出现在她生命里。

    三年前,当朝皇帝突患恶疾,宫中太医束手无策,各地百官四处征寻名医。病情一日日恶化,像是中了某种诅咒似的。为了治病,连苗疆巫蛊都试过,没有一点儿成效。

    中年皇帝躺在病榻上不认命,曾向朝廷百官允诺:如有官家寻得名医送进宫中,成功治好病,那官家之女便嫁给太子为太子妃,享尽荣华富贵。

    太子妃啊,未来的国母啊。圣旨像石头掷进水面,激起来连环的波浪。一无论是民间还是庙堂上,都闹疯了。

    她父亲林桑不是清高之人,甚可以说是速来急功近利。他在意的并非是他女儿的荣华富贵,而是他未来成为国丈能享到的荣华富贵。

    林桑像个赌徒一般,辞去了官职,全部家当投入寻医之中,终于请了一位隐士出山。

    然天有不测风云,陛下恶疾痊愈前半个月时,钦天监上言称:太子星象冲撞天子,若是不废太子,陛下的病恐怕难有成效。

    要知道在本朝没一位废太子有过好的下场,本该嫁给太子的林家二小姐忽然要嫁给废太子,恐怕是百般不愿意,这才落到她这个丝毫不得宠的嫡女登场。

    嫁给废太子,替姐姐当过一劫。虽然爹爹从来没当过一个好爹爹,姐姐从来没做过一个好姐姐,但是她不得不做她们的好女儿、好妹妹。她没有资本反抗,没得选。

    马车风风火火到了林府,就算林桑对林尤殷不甚关心,可是看到这久不曾碰面的幺女长着一副出水芙蓉貌时,仍旧看呆了。

    “早知如此,前面选秀时该叫你回来了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
    林尤殷充耳不闻,得体地向爹爹和两位姐姐行礼。

    大姐林卉卉已是人妇,是京中有名的妒妇。二姐林尤琏长得小家碧玉,看上去像水似的温柔,据说提亲的人排了一条街。

    林尤琏听见林桑那话,脸上一红,小步靠过去贴着他,撒娇道:“爹说什么,不是说明年选秀让链儿进宫么?”

    林桑似乎很喜欢这个二女儿,很是温柔耐心地握着女儿的手,说:“是是,当然是让链儿去,我链儿是举世无双倾国倾城貌。”